主题：布施者

承诺18

发表于2012-05-23

恰逢2011年农历冬至这一天，经过近半个月的筹划与酝酿，我的心理工作室“人生指南，情感驿站”终于在黑龙江省双城市的东街正式挂牌营业了。

此季，虽时值初冬，可气温却回光返照似的喜人的温融。和煦的柔风，暧昧地抚摩着我的脸额，仿佛是想向我呢喃秘语；朗晴的碧空，蕴藏着深邃的玄妙，就像点缀于天穹顶部的一块硕大的浅蓝色水晶。紫霞散去后，那盏烁烁的橙色朝阳也正无私地向大地淌下溶溶碎金。塞外冬季的清冷肃杀仿佛顷刻间便被眼前这一切感官所能触及的馨然况味屏蔽化掉了。再瞧一瞧路畔上那株轻风中婆娑微颤的高佻俊柳，目前还被密密匝匝的微型独木舟样的泛黄叶儿们团簇着，便更加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暮春或早秋的世界中了。

“人生指南，情感驿站……人生指南……火中凤凰心理工作室……”

本是懒惰成性的我于今天这个好日子一大早起床，正兴致冲冲地打扫清涤这间储满自己梦想与创业的小巢，突然听到门外一阵沧迈沙哑的男声灌入我的耳膜。

温度暖和，于是为了祛除室内因扫除而荡起的滚滚浮尘，房门便面向马路洞开着。——闻声猛一回头的我，看到他，那个发出声响，结结巴巴念叨我的工作室牌额上名称的老者，此刻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蹒跚着迈进室内。

“老先生，请您先不要进屋。”我说，“这里目前还没有正常营业呢。”

就在头一天，我们这座城市下了一整天的蒙蒙细雨，眼下路面还是湿乎乎的，很是泥泞。

我走上前，赶忙拦住愣怔在门口处的老者。仔细地打量他那两只附满淤泥的鞋帮后，心中暗暗钦佩自己杜绝他进入工作室的选择是十分正确的——我的地板可是刚刚才辛苦擦完的呀。——我容易吗我？心中陡然冒出这句当年很是时髦的俏皮台词——有些洋洋得意，沾沾自喜。

“哦？小青年，你这里不是处理事情的地方吗？我想和你聊聊。”老者佝偻着已经再也挺不起的腰身，跃上一脸的惊诧狐疑。

“可是老先生您要理解呀，我这里现在还没有正式开业呢！您看，我这不正在收拾清扫房间吗？呵呵……”我潇洒地两手一摊，耸了下肩，假装无能为力，一脸讪笑地迎答他。

眼前的老者身穿十多年前曾风行一时的绿色棉军大衣，前大襟两侧几乎被整片脏兮兮地油渍所覆满了。就像一簇簇即将萎掉的墨绿苔藓依附在他的胸前。大衣的两个袖口也已经破了，一团团的灰黑色棉絮急不可奈地挤拥欲出，耷拉在袖头处——与老者那一双青筋暴柳的干柴般枯糙的手亲密接触着。

看到老者手中拎的那只塑料兜里装着一堆矿泉水与饮料的瓶子，我立即便明白了：这个老头一定是一位生活艰难的拾荒者，甚至大概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也说不定呢！

“呃……”听到我的回答，老者支吾着，含糊不清地说：“那我走吧。等开了再来……你为啥叫凤凰？一个男人家叫啥凤凰……”

老人有些羞愧，有些失落，然后发着牢骚、显露出一副黯然的神色颤颤巍巍地走了。他的身后，一缕微风卷起路面上的千重枯叶……

望着缓缓向马路对过踽踽踯躅的老人，我的心，骤然揪紧开来。好天气带来的喜悦，瞬间转换为难以言喻的寥落……一股怜悯之意油然而生。

我说，伙计，咱们是该出去施舍一下那位可怜的老叟的。我内心暗自喃喃着。随之，自己便冲出我的工作室循着穿梭车流的空隙，径自来到正在敲对面商店房门的老人面前。从裤兜内掏出一沓钞票，找出面值最小的那一张，五元的，一脸慷慨大度地表情把它递给了老人。

老人先是愣了，但马上便由愕然转为平静。静静地，那般仁和慈祥地凝望着我，目不转睛……他说：“孩子，我确实是个穷人……老伴死了……没有儿女。可我刚才到你家不是去乞讨的。而是想问你一些人生命运的问题……你的店也刚刚开张，正需要用钱，你这钱我是不能要的……你也不容易呀……”

老人继续含糊不清地侃侃诉说着——丝毫没有怨怼我、生气我的意思。

盯着老人慈善的目光里闪烁着的那原谅我的清澈光辉，被无尽惭愧萦绕的我，眼眶刹那间有些潮了。自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想到刚才害怕被老人把地面弄脏的情景，想到递给老人钱时那副施舍者高高在上www.gz-yhg.com的猥琐表情，顿感自己真的是卑劣不堪了……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近乎哽咽地说：“老先生，您是应该把钱收下的。我没有施舍您，恰恰相反，是您布施了我。您布施给了我做人的良善与自尊……”

我是这么说的，就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暖融融的冬至清晨，带着乞讨者的哀求腔调说的。只是终于摆脱了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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